随着密密麻麻的高楼出现在面积狭小的窗户中，飞机开始缓缓降落在韩国首都首尔机场。

1月18日，星期日。我在急急忙忙拿到签证以后，立即飞到韩国，采访双龙汽车重组的进展。

2004年10月，来自中国的上海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（上海交易所代码：600104，下称上汽），斥资5900亿韩元（当时折合约5亿美元）收购双龙汽车株式会社（Ssangyong Motor，韩国交易所代码: 003620，下称双龙汽车）48.92%股权（后增持至51.3%），入主这家长期亏损的韩国汽车生产商。

这起收购一度成为上汽海外扩张的成功案例而被广为报道。如今四年过去，双龙汽车未能起死回生，在全球经济危机的打击下，再次走到生死边缘。

1月9日，现金流枯竭的双龙汽车申请进入企业回生流程（相当于破产保护），获韩国法院批准，可暂时免受债权人追诉。

当年上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，不惜挤掉另一家中国公司蓝星，抢下双龙，没想到最终却演变到现在这个局面。作为中国最早成功引进国外汽车生产技术的企业，上汽一直被认为是管理比较好、比较国际化的中国企业，而与蓝星争夺双龙、与南汽争夺罗孚，显示了上汽对海外并购势在必得的气势。

上汽当年的计划究竟在韩国遭遇了什么样的意外？与TCL当年远征欧洲遭遇挫败相比，上汽在中国的近邻韩国的遭遇，也将构成一例中国企业走出海外收购的标本。对这起收购的解剖，亦将给其他中国企业弥足珍贵的经验与教训。

双龙汽车总部位于平泽市（Pyeongtaek），距离首尔大概一个多小时车程。不过，我决定从机场坐公交车先前往上汽驻韩国管理层的驻地——盆唐。

公交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，路上迎面擦肩而过的汽车，多数是韩国本地生产，比如起亚或现代，偶然也能看到双龙（Ssangyong）的标识。车抵盆唐已是下午。

晚上6点，我和双龙首席执行副社长蓝青松、营业部门长、副社长于琼根一起，在盆唐吃晚饭。

盆唐位于首尔和平泽之间，是上汽在双龙的职工宿舍地。同平泽市比，盆唐要热闹、现代一点，是京畿道地区仅次于首尔江南的新兴富人区。

在双龙汽车，上汽安排的人一向不多，鼎盛时期也就18个，现在只有大约十人。上汽派来的人员，几年间几经更换，有些是在2007年年底来到双龙汽车，至今不足两年。在去年12月7日工会人员扣押几名中方人员长达七小时之后，上汽派来的管理层格外谨慎，除了蓝青松和于琼根每天一早各开一辆黝黑的豪华双龙Chairman驰往首尔总部，其他管理和翻译人员大多留守盆唐，不再去平泽工厂了。

目前双龙汽车已进入企业回生流程，相当于美国《破产法》第11章所说的破产保护，接下来法院将协调债权人、大股东、工会等所有利益相关方的利益，然后指定一个管理人接管公司。

据我听闻，与上汽方面矛盾颇深的前双龙汽车社长苏镇琯，正在竞争担任这个管理人。但是，2007年10月，双龙公司董事会已决定免去其社长职务，并任命崔馨铎担任双龙公司代理社长职务。而苏离职后，还曾经就其退休金问题与上汽打过官司。显然，这不是一个上汽所乐于看到的人选。

席间，蓝青松谈到由金融危机而来的信贷紧缩对双龙汽车销量的影响，以及双龙汽车劳工成本过高等问题。

2008年，双龙的销量下滑了20％以上。其中，信贷紧缩和汇率的波动影响最为致命。原来，在韩国前五大车企中，双龙汽车是惟一一家既没有自己的金融服务公司，也没有自己的二手车公司的企业。这导致双龙汽车依赖大宇资本提供购车消费贷款的服务。可是，大宇资本的资金全靠银行，一旦银行收缩信贷，大宇资本无法从银行拿到钱，双龙汽车也就无法提供汽车信贷。最紧张的时候，大宇资本一个月能拿到的贷款授信额度只有5亿韩元，与正常月份的450亿韩元相去甚远。

在韩国，80%的人买车靠信贷。而买大型车，进行融资性租赁，更要靠金融公司。如果合作的金融公司无法提供信贷，消费者就不会买你的车。双龙汽车销量的下滑一直持续到12月信贷情况略微好转后，才阴转多云。

进入“回生程序”，对于被双龙汽车的种种问题困扰已久的蓝青松而言，虽然充满无奈，但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解脱。如果法院最终接受双龙董事会的申请，法庭将在同各方利益相关者协调后确定一个管理人接管双龙。而上汽将在法院的裁决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，这或许意味着上汽有机会与各方在新的利益格局下重新谈判；而最坏的一种结果是——一旦失去对双龙的控制权，上汽也可能选择一走了之。

第二天，我们见到了双龙厂区所在地平泽市市长宋明镐。双龙倒闭破产是他以及平泽市民都不愿看到的局面，因为双龙在当地雇佣的员工超过1万，也是当地的消费主力之一。牵一发而动全身，宋明镐认为，如果双龙倒闭，平泽将有20％人口的生计会受到影响（详见“宋明镐：双龙‘回生’可能带来改变的契机”）。

平泽市政府正在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，试图力挽狂澜。包括向韩国政府申请注资，说服产业银行提供贷款，做好双龙大股东和工会之间谈判的协调工作，以及为双龙重整做好一切必要的资金和行政支持。

其实9日双龙一申请“回生”，市政府就组织了一个“365-24”民生稳定委员会，意为要365天、24小时关注。目前，平泽市政府正在进行的一项工作，是动员市民加入救助，市政府出面推销双龙汽车。京畿道内的30多个市政府已经表示，愿意在政府采购时选择购买双龙汽车。平泽还计划动员市民团体在1月22日下午2点，在市厅为双龙汽车宣传。

各方挽救双龙汽车的努力在平泽仍在继续进行之中。不过，市长宋明镐也坦率表达了他对于双龙汽车问题的基本看法：“为了救公司，一定要结构调整，如果公司不忍小痛，不裁员，日后受影响的人只会更多。”■